章二
夜天將遮蔽視線的髮絲向後撥開,雙手提著蓄滿清水而略顯沉重的花灑,水面因她亦步亦趨的挪動盪漾不已,甚至在拍擊到金屬壁時反捲,掀起一陣碎浪噴濺於光潔的地上。她沿房內逆時針仔細繞了半圈,把失去生命力的乾枯枝葉拔除,有時則直接替盆栽內更換新的植株,再讓清水滲透乾涸的土壤。
「我累了。」夜天宣布,「Fighter,裝水。」她彎腰倒空茶壺形的紅銅花灑,直起身子交給身旁用右手捏著左肩試圖放鬆的友人。
「但妳把泥土跟枯枝弄得到處都是耶……」星野收手,無言地環視磁磚地面的慘狀,撇頭揮舞掃帚佯裝自己正在忙碌。實在不是她小氣,只是對這名友人的舉動感到萬般無奈。
夜天噘起嘴,揚了揚手中的物品,「這玩意兒很重。」
「明明一開始就要妳拿容量小的,妳偏不聽。」星野毫不客氣地指出,夜天一言不發地直視著她,無聲地傳送某種訊息。撒嬌這招夜天使起來似乎總是非常有效,星野旋身逼迫自己忽視,決定不能每次都中計而對夜天心軟。
「那樣要跑很多趟。」夜天乾脆地點明,她靜悄悄地踮腳移動到背對她的星野身後,霍然伸長雙臂纏住星野頸肩再兩腿一蹬,幾乎把體重全部移至黑髮夥伴的身上。星野下意識地扔了工具反手攬住她,搖晃地向前跨了兩步,卻差點踩到夜天方才潑出來的水漬,發出一陣凌亂的驚呼。
「妳們在玩什麼?」大氣端著一盆乾淨抹布進來道,見怪不怪地朝好似陀螺般四處打轉的兩人行注目禮,尤其其中一個還拎著凶器。在星野踉蹌閃避腳邊的雜物時,夜天手裡的物品也只差一吋就能敲破櫃子上的燈飾。
大氣挑起一邊的眉,「怎麼沒找我?」
「妳不會想加入的,這傢伙太賴皮了。」星野勉強站穩身子抱怨。
「往左走。」夜天牢牢地攀著星野發號施令。
「妳當我是坐騎啊!?」
大氣無奈地笑,不知該順其自然或者出手干涉。如果不管的話,等她們真的瘋起來,搞不好星野會把夜天甩出去。大氣目光沿著兩人可能行動的路徑掃過,沒意外大概先摔破桌燈,扯掉掛畫,然後弄倒花瓶,接著撞翻椅子,最後導致一室狼藉。大氣將淺盆擱在一旁結束腦內模擬,走過去把手按在夜天腰椎,「Healer下來,Fighter快窒息了。」
「我很無聊。」夜天控訴道。兩人貼著的臉頰分開,星野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稍微彎身,小心地讓夜天滑落地上。
大氣伸手替夜天將再度溜至眼前的瀏海塞到耳後。
「妳在整理盆栽吧?」大氣環視四周推測。十年如一日,在廣大的丹桂宮中,只有這裡的清掃她們三個從不假手他人。大氣偏頭思索,伸手探進右側口袋掏出手掌大小的長條扁木盒,「這給妳。」大氣說,她將盒子湊到夜天面前。
「什麼?」
「地球上特有的植物種子。」大氣珍惜地撫著盒面。夜天飛快地皺眉,只消一瞬間,又恢復原本的模樣。大氣當然察覺了,但她不以為意地拿走夜天手裡的東西擱在一旁繼續說明,「不少是我在學校溫室裡要來的,大多數是觀葉植物,另外有的是花種,也有些可供食用的作物、香草跟果樹。其實還有幼苗沒法帶回來,所以只剩下妳看到的這些。地球上似乎不少物種和金木樨重疊,總覺得挺有意思。」
大氣拆開鎖片掀起深色的硬木上蓋,裡頭墊著一層法蘭絨,以厚紙板整齊地區分各種大小、顏色、形狀的生命。
「我想可以選一些適合的種在我們房裡,除此之外就移到宮苑的玻璃屋去。要是真能長成,再麻煩妳攝影跟做紀錄?有需要我也可以幫忙。」大氣輕道。
夜天望著大氣,垂眸捏起一顆略大的種子讓它手心裡翻滾。
「沒什麼妳種不活的。」夜天淡淡地說,「但我的話就不一定了。」
「可在金木樨培育地球的植物聽起來也很有趣,這樣正好讓Healer比較不無聊?」星野興致勃勃地接腔,她伸出食指推動夜天掌心裡的棕色球狀物,外型有幾分像橄欖,「可惜不能帶些動物回來養在宮囿裡,不然再多幾隻黑助也不錯。」
夜天連忙闔上雙手狠瞪了星野一眼。
「我覺得,如果是金木樨的土壤,應該什麼都能種起來吧?」大氣若有所思地道。
星野笑著直起腰桿,垂下視線,以兩指觸碰身側一株植栽柔軟的金色葉片,摩娑著正反兩面不同的紋理柔聲說:「因為金木樨的神是非常仁慈的,我想祂也不會辜負我們的期望。」
夜天收下大氣遞給她的木盒,心裡默默地將需要特別照料的種類挑出來,再選出殘留的幾樣打算留著布置她們房間。神明什麼的,真能帶給人幸福嗎?夜天不予置評地找出一個空的骨瓷杯,將部分粉末般不知名的深色種子撒在潮濕的土上,妥善保存另一半以備不時之需,接著捧著瓷杯到書房的窗檯曬太陽。
當夜天折回放置床鋪的主區域,她聽見星野正在和大氣閒聊。
「前陣子,這個時候我們不是在上課就是工作,不曉得丸子頭她們怎麼樣了?其實我並不討厭上學。」星野四處尋覓剛被自己拋棄的器具,同時回味地道。
「畢竟追求真理本來就是人類的天性,當然覺得有趣。」大氣如斯附和。
雖然星野跟大氣兩人並沒有四目交會,但後者臉上意外地也掛著相似的表情。夜天發覺自己沒辦法再移動了,眼前彷彿形成一道無形障蔽排拒著她,耳鳴聲警戒般地軒然大譟,幾乎要使夜天站不住地往後退。究竟那兩人在說什麼?除了剛剛的來往之外,鐵定還有更多。只不過,任何音訊都被過濾在障幕彼方,夜天看到星野動了動嘴,同時大氣也別過頭,貌似欲壓制蜂擁而出的笑意。
停下來吧?無論怎樣都好。夜天模糊地想,到底是一堵牆、一扇窗或者一片門阻隔她們,夜天已無從分辨。她掙扎地開口,『到底是誰考了個16分?』,希望自己的嗓音能傳到對面去,她覺得有許多隻手掐住了自己、並堵住她的雙耳。
然而,星野的背影顫了下,隨即旋身闊步穿越看不見的隔閡,笑著一把勾住夜天頸子並伸手揉亂她的頭髮,剎那便使她得到解脫。夜天瞪大眼,其實她應該很討厭這樣,可當房內音量因此被調回正常的瞬間,夜天選擇了忍耐。外頭傳來女侍敲門的聲響,「Fighter大人,火球殿下找您。」星野鬆手應和,五指滑過夜天的後腦杓,轉身向大氣交談幾句便準備離去。
「星野!」夜天撥開垂落視野的銀絲,下意識喚道。方才在障蔽後頭那些襲擊她的東西迅速縮了回去,消失的無影無蹤。
「什麼?」
對方自然地回頭,收住腳步。夜天凝望著她的臉龐半晌,最後轉開視線,提起空蕩蕩的花灑把玩,「沒什麼。」
星野不明所以地輕笑,「奇怪的傢伙。」
幾秒後,房內歸於寂靜,夜天聽見身後的友人朝自己低語,「妳長大了,Healer。」
*
日子一天天的過,三人從原本剛返鄉時有些手足無措的適應狀態中逐漸抓住某種平衡。
潺潺轆水彷彿被金木樨的古樹從中劈開,拐了個彎而並未直接踏進美麗的丹桂園林。
夜天在分水處糾結的根系間發現那晚星野放出去的紙燈,外觀大致完好、卻孤零零地躺在水底。作為燈芯的棉線是夜天親手編的,看來長度還剩下一大段;甚至大氣仔細用白蠟將之與紙缽接合的地方仍尚未脫落,只是不曉得什麼緣故,紙燈貌似沒走多遠便傾倒,貪婪的火舌趁機吞噬缽緣一處,形成鑲著焦黑的缺口。
連它也承載不住她們三人的願望嗎?夜天脫了鞋涉入冰冷的淺水中,彎腰撈起那盞濕透的燈。她想,或許比起傳達,更該做的是埋葬。夜天仔細地將燈裡殘積的水倒掉後包起來放進兜裡,頭也不回地朝丹桂園林走去。
越往園林深處,花香幾乎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
夜天望著白晝裡湛藍的晴空,感覺上比在地球看到的顏色更濃、更接近地面。夜天深吸一口氣憋住,心裡默默數到十,再緩慢吐出。風中的氣味正產生某種難以言喻的變化,日來丹桂開始降溫了,她想趁仲秋的驟雨來臨之前,把園裡這批桂花都先採收起來。於是她舖了一張又一張的白色麻布蓋滿草皮,赤足其上,發出唏唏簌簌的聲響。
她們的星球和太陽系有許多不同,難以一一細數。雖然火球公主曾說,崇高而令人景仰的銀千年才是所有星光憧憬的匯集地,但夜天覺得那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
大氣在忙,公主身邊不少行政事務由她掌管,不巧的是,技術性的工作她也多所涉獵,因此時常不見蹤影;星野則陪著火球皇女巡查王國重建的進度,主要維護公主人身安全。丹桂的復原才剛起步,沒有侵略者、沒有戰爭,夜天明顯無事可做,於是她有時候去找大氣、有時跟著星野與公主,或者有時……就像現在這樣。
『因為妳是Healer啊。』那兩人總是這麼理所當然,搞得她好像一無可取之處。夜天賭氣地抖動布巾,流動的空氣自下方將布面推高,零星的花朵彈至空中快速旋轉,皺褶向遠端推開,她想像自己同時被帶走,卻又由衷地明白那只是個玩笑。
桂花,也就是木樨。在夜天認知裡,無論流落何方,只有金木樨才是她的家。
大戰甫告一段落,混沌化成了細小的碎片重新回到人心之中,但光明與黑暗的永恆鬥爭似乎有了喘息的片刻。短暫地捨棄家園,才發覺自己竟如此熱愛故鄉。夜天但願自己從未離開過,偶爾卻又感到一絲絲慶幸,能在多少光年之外結識另一群水手戰士。
不久前,大氣說她成長了,然而她才沒想那麼多,也不認為那是種讚美。回來時想做的事情一件也沒能達成,她的心浮動著,只覺得寂寞又累人,彷彿有一道細流不停地從牆的罅隙中滲漏。
十月,金木樨的芬芳比以往任何一年都來得強烈。園林中栽種著金桂、銀桂、丹桂、秋桂及四季桂等,花色、大小與花期本應略有不同,許是受火球皇女力量解放的影響,宮裡宮外竟同時開綻著張揚的鵝黃與朱紅色花朵,濃郁的香氣瀰漫,放眼望去很難見到純粹的綠樹。在丹桂星,秋季幾乎占據了半年以上的時光,大地渲染不同程度的金,氣候大致溫暖宜人,偶有陣雨。所謂的春、夏及冬則非常地短,常在尚未察覺的時候翩然降臨,又在人們剛意識到不久拂袖離去。相較之下,丹桂的秋天是最好懂的,從金木樨枝頭冒出該年的一朵花算起、直到雨雪及寒霜將樹梢最後一撮黃抹去為止。
「啊,Maker大人,Healer大人她……」
「在緋院,是嗎?」
王宮裡,極北的兩塊區域分別是緊臨嶢嶺的宮囿和宮苑,該處傍山,因此地勢也較為起伏,越過做為分隔的假山及草坡,接著便是正殿廳堂。正殿門外有國廟及祭壇,祭壇之下則是遼闊的丹桂園林,其餘宮舍環繞著園林和周圍的轆水而建,簡稱為緋院,相對的,正殿後草坡至嶢嶺間為墨院。
「是的。」婢女笑了,拱手作揖,「大人碰巧在抱怨近日閒得發慌呢。」
「這麼糟啊?」大氣撫額低笑,「謝謝。不必派人通知,我直接去找她。」
大氣沿著房屋兜了個圈整理思緒,而後踏上石造拱橋,步入離眾人宅邸有段距離的緋院中心。林蔭無盡地延伸,枝頭在風裡相互拍打,發出耳語傾訴般的窸窣聲響。她隨意地沿轆水畔漫步了一段,似乎心事重重。
溯溪而上,大氣來到東西流交會之處,餘光攫取一朵白花自空中劃過,她抬起頭,眼前的古木幾乎可謂高聳入雲,星野曾堅持地說,搞不好是它托起了月亮。無論如何,幸好與Galaxia一戰並沒有摧毀它,大氣清楚記得,這棵百丈高的桂樹向來被尊為園林中的『魄』,如今仍顯得生氣勃勃。
「您也還很硬朗呢。」大氣恭敬地道,她腦中浮現星野在她們房裡提及神靈的那段話,與其說是神、其實應該更像信仰或信念。大氣凝望搖曳的樹頂片刻,收回目光,被地上某樣東西吸引了注意力。她往前幾步,彎身拾起落單的繡鞋,十尺之外,地上一片布海,她飛快地捕捉到隱藏在枝葉中閃爍的一抹銀白,心裡有了譜。
「Healer。」大氣稍微屈膝,接著使勁一躍,落在比目標略矮幾寸的枝幹上仰望著友人。
夜天停下手邊動作,不疾不徐地垂眸,彷彿早就知道她在那裡。大氣留意到她一手揣著方巾摺成的布兜,一手攀住頭頂的嫩枝,纖瘦的身子背光拉直,形成一道細細的陰影遮蔽了她的視線,看不清對方的表情。
「回去吧?天涼了。」大氣瞇眼,柔聲勸道。
夜天沉默地維持原姿勢。
大氣拿出那隻鞋,抬起對方的腳替她套上,「下午新的廚子試做了奶皇包,希望大家嚐嚐,今天要不要就先休息了?我有些事想跟妳說。」
夜天移開目光,望向不知名的遠方,趁大氣分神思忖該如何說服人時冷不防地扯動手中枝條,撒了大氣滿臉碎花,頭上與肩上都是。
「挺適合妳的。」夜天得逞般地道,丟了句「來幫我收」便縱身跳下。大氣只能苦笑。
回程途中,夜天堅持去了趟墨院,除此之外兩人並未交談。罕有人煙的宮苑一隅,在太陽西沉之際仍維持著適宜的溫度,大氣自行找了地方坐定、從口袋裡抽出一本書。室內自動開啟夜間照明,跟十番高中的園藝溫室一樣,這樣的地方常令她心情平靜,一旦待在裡頭便很難察覺時光流逝,因此,大氣也不曾催促埋沒於眾多盆景間的友人。
然而,當星野撞見大包小包歸來的大氣跟夜天、立刻發出窒息般的怪聲,大氣便默默在心底嘆息,心想著好不容易營造出的穩定氣氛竟被打壞了。
夜天的嗓音中透露著一絲強壓不下的怒意。
「今年丹桂的開花量達到歷史高峰,我想這應該是公主的意思,妳還有什麼意見?」
「算了,Healer。」大氣連忙介入兩人之間,「多的部分就分給宮裡其他人吧?Fighter妳幫忙拿些,小心別壓壞。」
「喔。」星野摸摸鼻子,接下大氣遞過來的包袱,「去哪裡?」
「先回前庭放,然後再一起去公主房裡。」
星野側頭,盯著夜天胸口相較之下輕巧的一袋,「Healer那是?」
「我想在白露來前採下來,花才不會受到霜害。」夜天緩了語氣,神色柔和地望著手裡的物品,彷彿是一件珍寶,「尤其最近園林裡的桂樹都開得很漂亮、而且很香。」
「那今年也做那個嗎?」大氣張口詢問,先前湊巧聽見宮女們談論夜天問她們要了幾個精緻的玻璃瓶去洗曬,想來應該是為了那個吧?
「公主會很高興的。」大氣想了想,補上一句。其實這麼說主要是因為她喜歡夜天的桂花釀。如同人道女人釀的酒會有特殊的香氣,雖然這話不能給夜天聽,但她確實因此最喜歡夜天做的桂花釀,在馥郁甜美的木樨芳香中有一種滲透人心的能力。
「我也是。」星野說。
夜天沒有答腔。
三人將多數的東西轉交給侍女後抵達公主房外,夜天抬起手,禮貌地敲響門扉,「公主,我是Healer,打擾了。」夜天推開門,火球皇女自桌前抬眸,淺笑著看向她的戰士。寬大的木桌上擺著棉紙、水瓶、畫筆與顏料。
「我替您帶了一束花。」夜天柔聲道,捧著手中的物品來到桌邊,小心地將花束交給火球皇女。
「謝謝妳,Healer,真漂亮。」火球皇女伸手,同樣回以笑靨。
「不客氣,公主殿下,您喜歡就太好了。」夜天蹲跪在公主膝前,語調輕快地上揚,孺慕之情表表露無遺,「您正打算作畫嗎?」
「是的。」火球皇女牽起夜天,「不過據說Maker似乎有事情要告訴我們?」
此時夜天才豁然想起兩人最後在樹梢的對話。
夜天回過頭,發覺大氣正從房間另一邊走過來,將溫熱的點心及杯盤放置桌面,並不忘替四人添加茶水,同時一邊開口對著房間另一端的火球皇女、以及隨侍她左右的星野和夜天,臉上神情嚴肅,「容我直說了,公主。」
夜天不由地站起身,來到星野身側。
「近日從連翹、梣、女貞和雪柳一帶連續傳來被異樣陰影籠罩的報告。下午我分析宮裡收集的觀測數據,顯示該消息似乎所言不假,我想那區大概有些麻煩了。」
「連翹、梣、女貞和雪柳都是金木樨系的外圍行星,該不會跟我們經過時,重力場不穩的事情有關?」星野擰眉。
夜天感覺心臟猛然被揪了一下,低頭望著火球皇女。
火球皇女雙手交疊於膝,沉吟片刻,「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陸續有部分居民遷到丹桂,這個問題確實也已經引起皇室關注。移民的數量不多,只聽聞金木樨星系的邊緣貌似產生了環境異變。」
「當地駐守的水手戰士怎麼說?」夜天問。
「目前都聯繫不上。」大氣接道。
「怎麼會?」星野握起拳頭,「所以完全沒有其他情報嗎?」
「看樣子,我推測並非突如其來的災害或劇變,所以留在原鄉觀望的人還不少。可持續下去不是辦法,必須盡快掌握狀況,考慮是否讓人民撤離。」大氣實事求是地道,「公主,您的想法呢?需不需和皇室方面協調?」
「在那之前,Healer。」
「是?」
火球皇女望向她,「五天前,我收到一則移民們口耳相傳的資訊,傳說雪柳的礦泉自一年前開始出現噴出量減少的跡象,而距離上次已有近兩個月不曾噴發了。」
「雪柳的……?」
星野按住夜天的肩,「出產雪柳星守護石的礦泉?是真的嗎,公主?」
「很遺憾,我認為是的。」火球皇女垂下眼簾,「與Galaxia戰前,皇室工匠便隱約察覺到貨源短缺的情況,但當時的我們實在無暇深究。」
「總覺得是不祥之兆。」大氣思索著。
「如果聯絡不上那些星球的守護戰士,由丹桂這邊派人過去也可以吧?」夜天快速道,她撥開星野的手,來到皇女面前,「請讓我去邊境,公主。包括連翹、梣、女貞的偵查工作一起,請求您把這份任務交給我。」
「Healer?」
「等等!」
大氣和星野同時出聲。
「有什麼關係。」夜天說,回眸卻是帶著笑意,目光於兩位夥伴不滿的臉上徘徊,「只有妳們在忙不是很不公平嗎?何況那礦泉是雪柳的命脈,是我們故鄉引以為傲的景色,我非去不可。」
「就算這樣,一個人也太危險了!」星野阻止,「我跟妳一起吧?公不公平這種事情根本不重要。」
「要是妳跟我去了,誰來守護公主?只留Maker一個人會很辛苦。」夜天平淡地質問,星野屏息,「那才是我們存在的理由。戰鬥本來就是我們的宿命,即使動機裡帶著私心,也沒什麼好猶豫的。」
「連真正熟悉那些區域的水手戰士都生死未卜,莽撞前去、隻身一人又能做什麼?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嗎?」星野沉聲說,壓抑著胸口由不安而生的憤怒,「Sailor Moon教我們的事情難道妳已經忘了?鐵定會有其他辦法!」
「『置生死於度外』不該被這樣濫用,Healer。」大氣走近,「相信我們,再觀察一陣子考慮看看好嗎?」她試探地出手,夜天卻立即避開。
「我辦不到。」
「別開玩笑了!」星野猛然箝制住夜天上臂。
「我的星球種子……」夜天呼吸急促地望著窗外,再緩緩將視線拉回來,輪流劃過星野、火球皇女,最後停在大氣身上。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太一樣,但她不願深究她們在想什麼,「礦泉的產物,和我的水手水晶是一樣的。」
夜天將手貼著自己的心口,筆直瞅著大氣紫色的眼睛,接著看向星野,「我是雪柳的戰士,Fighter。雖然有幸能守護丹桂多年,但我一定要去,妳們明白嗎?那不單是為了我自己。」
「我不懂。」
「那也無所謂,放開我,很痛。」
星野咬牙,默默鬆了五指。
「Healer……」
「我果然還是討厭等,Maker。」她有些歉然地自嘲,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我一直努力跟上腳步,總是在後方看著妳們,聽妳們說些不明白的話、和妳們做些其實我搞不懂的事。我沒有想那麼多,就是因為信任。」最初以夜天光的身分站上舞台之前,大氣承諾他『我們絕對會找到給你看』,星野則說『放心吧,我們就是為了那個目的才來到這裡』。從那時起,生活便逐漸偏離軌道,等待的煎熬恍若永無止盡。
「就算不是三人一起,能為公主戰到最後一刻,不就是身為金木樨戰士的榮耀了嗎?」夜天輕訴。
「所以,不到時候前都不能平白犧牲。即使真有那一天,也必然是莫可奈何的選擇,那就不是妳能擅自決定的了。」火球皇女啟唇。
夜天睜睜地旋身。
「Healer,此行偵查不允許非必要的打鬥,如有困難就立刻通知我們。除此之外一切的行動都必須等妳返國彙報情況再交由皇室判斷。妳能夠做到嗎?」
「公主!」
「Maker。」火球皇女截住她,側首道,「Fighter,這樣就好了吧?」
大勢已定。
「謹遵您的吩咐,公主。」夜天來到火球皇女的面前,彎下單膝。
火球皇女傾身拾起她的手,拾筆霑了霑瓶裡的清水,筆尖流暢地在夜天手腕內側懸空移動。夜天低下頭,一朵丹桂躍然浮現腕上。
「務必平安歸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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