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 Happy Ending?》Chapter 3
接「大叔的愛」第一季結束之後,春牧春戀愛故事。
嘗試一個介於TV與電影版之間的春田,實驗風格文體。希望描寫人與人之間不斷和解的過程。
嘗試一個介於TV與電影版之間的春田,實驗風格文體。希望描寫人與人之間不斷和解的過程。
週末上午,春田坐在餐桌邊把玩心愛的Zoids機器獸模型,桌面覆蓋著牧的手機不屈不撓地震動起來。
牧正在走廊使用吸塵器,春田喊了兩聲,無人應和,但顯然來電對象擁有足夠的耐心,通訊軟體的提示樂音再度響起時,春田稍作思索便擅作主張翻過螢幕,「媽媽」兩個字立即跳入春田眼中。
春田拎著手機快步走到渾然不覺的牧身後,包握住牧的手,切斷噪音的來源並開口:「牧,媽媽打電話來了喔?響好幾次了。」
似乎被春田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牧一時沒吭聲。春田自然地拉過吸塵器,將手機塞進牧掌心裡,牧朝他稍去一瞥之後接通。春田識相地退開,豎起耳朵,聽牧按耐著性子和線路那端解釋下午約了客戶去看房,因此沒辦法屢行一起逛街的約定。
春田拍拍牧的後腰引起他注意,指著自己無聲道:「不如我去吧?」
「哈?」牧讀出春田唇語,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好!」春田像是下定決心般地頜首,趁牧仍摸不清春田意圖時,順理成章地從牧頰邊抽走手機,「喂?媽媽,久疏問候,我是春田,春田創一。」耳際傳來牧媽媽驚喜的聲音,春田也忍俊不住,「是,您好,真的好久不見,那個對不起哦!前幾天我身體不舒服在家,牧一個人包攬我的工作,耽誤了您的行程實在很抱歉。若您不嫌棄的話,請讓我陪你們一起去好嗎?我可以幫忙提東西!」
「等,別擅自決定啊!」牧一把搶回手機。
「欸,有什麼關係?我以牧男朋友的身份去不是很合理嗎?」
「哈?」
電話裡傳來牧媽媽的叫喚,牧最後瞟了春田一眼,垂眸望著螢幕,沒多久便下定決心似地點開擴音。春田笑了起來,往前一步靠上牧,同樣也低頭注視通話介面,兩人的前額輕輕碰在一起。
「媽,春田前輩快要去上海了,會在那裡待一年,也差不多得添購些生活用品。」牧頓了下,語氣平靜地續道:「我等下工作的地點離你和空想去的地方還算近,不然我們改約早些,我和春田前輩先去和你們碰面,之後就留前輩和你們倆慢慢逛,等我下班再聯絡看看怎麼會合好了。」
「哎呀,這樣會不會太麻煩春田了?」
「不會的,媽媽,正如牧所言,我非常樂意!」春田朗聲道。
牧被春田的大嗓門震的退了半尺,匆匆丟了句「我等下把時間地點發給妳」後切斷電話,對於春田那順口的「媽媽」實在也不知從何說起。牧抬眸對上春田一臉求褒獎的表情,張了張嘴又闔上,最後硬是換了個話題:「話先講在前頭,跟她們倆逛街可是很麻煩的。」
「是嗎?很麻煩嗎?什麼樣的麻煩?」春田露出難以想像的模樣,「那可是牧的母親和妹妹喔?」
「啊,是呢,那好像是我媽跟我妹。」
春田聞言不禁笑道:「喂,你什麼意思啊?如果對方是難纏的客戶也沒關係啊?我春田創一會捨命陪她們到滿意的。」春田拍著胸脯擔保。
「哦,真可靠。」牧也笑起來。他伸手拿回吸塵器往客廳走,春田則亦步亦趨地尾隨在牧身後,纏著牧給他搭配衣服,「我們先吃午飯吧?今天是打算去挑爸爸的父親節禮物,她們應該會在家裡跟爸爸吃過再出發。空那傢伙意見很多,最好有心理準備。」
「噢!?是。」對呢,父親節快到了,這是春田家許久不曾慶祝過的節日。
「啊,也許她們會放過春田前輩也不一定?」牧沉吟,瞅了春田一眼,「不,我看你八成還是應付不來。」
春田捲著自己的一搓頭髮,邊打了個冷顫,「你這種說法讓人很緊張欸......」
「反正去了就知道,大概不會刻意刁難春田前輩的。」
「你們家感情很好啊。」春田純粹感慨道。
「只是她們逛街的藉口罷了,如果又剛好碰到百貨公司周年慶,爸爸的禮物簡直像是順便而已。」牧將吸塵器掛回原處,突然轉身注視春田,彷彿一邊斟酌什麼似地緩緩開口:「春田前輩剛說要以我男朋友的身分去,是認真的嗎?」
「咦?當然是認真的啊!我不就是你男朋友嗎?為什麼這樣問?」這句話有什麼可被曲解的地方嗎?春田不解地偏頭,皺眉回望牧,瞇著眼用力地想從他臉上看出一點端睨。
「沒什麼。」牧移開視線,越過春田往廚房走。
春田困惑地追問道:「什麼嘛,很奇怪嗎?可之前牧不也把我帶回老家了?」
「就說沒什麼了,你好煩啊。」
「牧。」
牧在冰箱前止住腳步,春田也沉默下來。
片刻,牧終於忍不住回過頭,「怎......?」卻赫然被從後方抱了個滿懷。
「沒事的,牧。」春田雙手環過牧的前胸,利用身高優勢把對方攬在懷裡,下巴輕靠在牧的頸窩。
「......春田前輩,突然之間是怎麼了?」
「不知道。」春田悶著嗓音說,手上摟得更緊,「雖然不知道,但總覺得牧偶爾會露出超——寂寞的表情。」
「什麼啊......」牧猶豫了下,舉起手搭上春田環過自己的前臂。
春田備受鼓舞地輕輕鬆開牧,按著牧的單肩讓他旋身面對自己。
春田直視牧的雙眼,牧的表情看似平淡,瞳眸中卻恍若蓄滿千言萬語。春田突然有種強烈的印象,好像某件事物明明一直高懸著,但自己以往卻未曾正眼瞧過。第一次見到牧這模樣是在家裡吧?牧在春田洗澡時闖進來,那時浴室一片水霧氤氳,畫面並不是很清晰;後來大概在Wonderful也有,牧和部長衝突後,不曉得一個人在鬧什麼彆扭跑去喝悶酒,春田只記得當下氣氛鬧得很僵,自己講了些不好聽的話,牧站起來,大聲地宣洩自己的情感......如果去掉牧說話的內容,單獨回想當時牧向自己告白的模樣,任誰都會覺得喜歡春田創一好像是件多麼悲傷的事。
春田悶悶地想,再次從正面摟緊牧,十指在牧身後交扣,短暫但堅定地環住他,接著退開一些些,目光對準牧的臉。不知為何,牧的神情似乎有了些許的變化。
「那個,我是第一個和牧的家人去逛街的男朋友嗎?」春田小心翼翼地問道,「或者第一個幫爸爸挑父親節禮物的男朋友?」
牧定定地注視春田,好像反覆在確認什麼,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搞得春田不免有些緊張。
良久,牧才輕輕攀住春田背部,露出好看的笑容,「是。」他肯定地說,一手扣住春田的後頸使勁壓向自己。
搞不懂牧的回答是針對哪個問題,抑或兩者皆是,春田愣愣地任由牧接近。當牧的唇瓣佔據視野,週遭的景物頓時皆失去色彩,春田腦中只來得及浮現一個念頭:啊,好像櫻花。
*
「這次的客戶是哪一位?」春田駐足在路衝上扶著帽簷四處張望,牧正在他身側對稍後的行程進行最後確認。放眼望去盡是陌生的街區,車道平坦、寬闊,大量的中高層住宅及商業設施聳立於地平線上,還有一些鑲嵌在樓宇之間的工程正在進行。初夏陽光直落路面,稀疏路樹的庇蔭此刻看起來有氣無力,一片煞白的蒼穹顯得高又遠。春田抬頭,雙手於眉前搭成小小的棚架,擠眉弄眼地想分辨最近一棟大樓上雕刻的建商名稱,「啊,如果必須保密,不說也沒關係,只是總覺得若是在這附近看房子應該沒我的事吧......?話說你約哪?」
春田回首,正對上朝他按下快門的牧。
牧若無其事地收了手機,「我跟客戶是約在前一站,等下會搭地鐵過去。另外,其實這是栗林君的案子,他那天說好不容易約到前部長夫人,就問我可不可以代班。」
「又來!?牧老是縱容他。」原來罪魁禍首是麻呂啊!
「第一時間沒想那麼多,再說我跟栗林君也不是那麼親近,公事往來沒什麼好推拒的。」牧道,隨後又打趣般地開口:「誰叫他在這間營業所是前輩?春田前輩不是最重視這種事情了嗎?」
「不是,那小子根本有點佔你便宜了吧?你應該告訴我咩。」春田叨念著,雙手一攤,邊做出彷彿空中搓湯圓般意義不明的動作,邊跟在牧身邊拖著步伐向前走。
牧身著平常穿的西裝,手提公事包還不時低頭留意錶,「這點小事我無所謂。」
「哼~」在假期模式中和工作狀態的牧並肩而行,在春田看來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春田打量著一臉正經八百的牧,兩手插回口袋裡,足尖輕點,用身體碰了對方一下,引來注目後順勢湊在他耳邊低聲說:「我倒覺得如果牧也可以一起來就好了。」
針對春田的想法,牧不予置評,只顧往約定好的購物中心移動,「走這裡。」牧伸手扯住春田,帶著他閃過迎面而來的人群,彎進一旁的公園綠地。
「牧好像跟這附近很熟?」春田隨口問道。
明媚陽光灑在青翠的草皮上,從海灣一陣一陣吹來的風拂過兩頰十分舒適。牧放慢腳步直視前方,仍舊攢著春田,「還算熟悉,畢竟兩年前參與過豐洲地區的再開發計劃。」
「哦,好厲害,這裡原本是工業區對吧?記得以前聽說污染問題很嚴重。一陣子沒來了,感覺又變了好多,氣氛跟我們平常負責的區域完全不一樣......哦!小心小心!」春田伸出手,屈膝即時扶住一個金髮碧眼、正在練習滑步車的小男孩,免去他差點因重心不穩而碰撞牧,並對隨後追過來道謝的男孩家人們報以笑容及道別。
春田重新直起身時,牧沒有再去拉他。
「抱歉,牧剛說再開發計劃怎樣了?」春田問。
兩人繼續前行,牧的目光沿海灣上的水鳥畫出拋物線,越過左側的水景,落在遠方的陸地,「另一邊做為世界最大魚市的築地市場,向來是國內旅遊點之一,因為環境跟動線已經太過髒亂、陳舊,不管考量東京都民或消費者,都已經不適合繼續運作。前幾年終於決定遷移至豐洲新市場,預計十月就會正式啟用。豐洲區域的再開發案啟動時,為了配合新市場做整體規劃,我們小組花了不少時間收集資料,我也跟著到現地勘查過。考慮如何保留豐洲原本的樣貌同時注入新氣象,需要對地區整體有足夠的瞭解,再重劃成商業及住宅用地時基本上也有一定的規則,因此這附近各種大型建物的相對位置我大致都有概念。」
「嗯對耶,牧本來是總部的王牌嘛!」春田表示理解地腦袋左點右點,也不知到真正聽進去多少,卻好似想起什麼似的停了一下,傾身靠近牧,「說起來我好像從沒聽你提......和總部的職務相比,業務的工作對牧來說好玩嗎?」
「直接和街坊對話的工作性質和總部完全不一樣,這也是我當初調過來希望能學習的。」牧一瞬間露出有幾分懷念的神情,「『不是做你愛的工作,而是去愛你做的工作』,曾經有人這樣對我說。但如果硬要比較這兩者的話,總部的工作固然挑戰性高,可在我看來其實比較容易。」
「哇,真的假的?」春田捧臉,「菁英思維嗎?」
「不是春田前輩你想的那樣。」牧微笑,春田目不轉睛地凝望牧,「怎麼講?業務是個高度依賴人與人之間互動的職業,雖然剛認識時,春田前輩的營業成績一直墊底,但很容易就能看出前輩跟街上的關係非常緊密。社區中各種身份和年紀的人都認識你,前輩跟客戶間也一向誠信以待。」
春田打岔:「誠信是必然的吧?」
牧笑了一下,「春田前輩最喜歡做的,是直接面對準備購屋自用的客戶委託,而不是那種投資客的買賣吧?每次有新物件進來,不論金額,你也總是優先選擇適合提供給夫妻或小家庭的房屋。」
春田雙手環在胸前,歪頭想了想,「嘛,一方面也是我過去成交的案子都是這類型的比較多,但的確是喔,想到之後客戶可能會一輩子住在這裡,而我的工作是暫時保管他們的人生,就覺得很有成就感......」咦?
春田忽然站定。牧回過頭,兩人隔著一小段距離互相對視。
「很有春田前輩風格的一句話呢。」牧道,「我會記得的。」
不知何時停止的海風又再度徐徐流動起來,潮浪的聲響細細碎碎地編織其中,春田仔細描繪著牧臉上的線條,說著這句話的牧看起來非常、非常柔和。
牧把公事包換到左手,然後又再換回來,「我的意思是,我覺得能抱著覺悟做到這點非常了不起,相較之下,我對這部分並不如春田前輩擅長。」
春田往前踏了一步,「你這樣說......」
牧則微微地垂下眼簾,「但能進入第二營業所真的太好了。」
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春田心裡接道,「哈哈,我們那裡的櫻樹滿開時很漂亮吧?」啊!不對啦笨蛋!不是要說這個啦!此話一出,春田便一臉牙疼似的皺起臉。
「是呢。」牧附和。
「牧......」
「春田哥!」
年輕女孩的聲音忽然從春田後方響起,兩人同時一愣,牧空便從春田背後的視線死角漾著微笑閃身出現。
「唷?」春田下意識地抬手招呼,望著眼前似乎精心打扮過的空。
空朝牧的方向投去一瞥,笑容變得更加炫目,她甚至挽住春田的手,「春田哥,好久不見。」
牧翻了翻白眼,一個箭步上前拉開自己的妹妹,「空,最好把你的胸部從春田前輩身邊拿遠點。」
「說什麼『拿遠點』。」空噗哧地笑出聲,但仍安分地離開春田,轉而親暱地摟住牧的手臂,「只是打算測試一下,原來哥哥真的很介意啊。」
牧任由空動作,似乎已經很習慣彼此的相處模式,「因為春田前輩是笨蛋,一不小心就會當真。」
「咦,感覺一秒鐘都不能鬆懈呢。」
「欸?欸?我本人還在這裡喔?」春田瞪著面前旁若無人,一搭一唱的兄妹,「而且我才不會當真咧!」
春田直覺地反駁完,自己也有些心虛。
牧別具深意地瞟了春田一眼,春田甩甩頭,牧那一眼不知怎麼在春田皮膚表面留下癢癢的感覺。春田昂起下巴,盡可能地擺出一副堅定不移的模樣,撐著一口氣鼓起雙頰,將視線死死釘在牧身上。兩人角力似的互不相讓,春田憋得臉色脹紅,連眼也不敢眨,直到他頭昏眼花,終於忍無可忍地吐息回神時,卻發現牧正望著自己笑。
牧竟然在笑!?
「什麼呀?」牧吐槽。
春田方才好不容易吹出來的氣勢瞬間委靡,他垂下肩膀,摸著脖子顯得有些可憐兮兮地:「我是說,我現在只有牧喔......?」
「我也是牧喔?」空在一旁好意地提醒。
「......當然是在說你哥啦。」這對兄妹是怎麼回事?春田皺起臉,驚覺空臉上掛著和牧一模一樣的笑容。
牧的母親,志乃女士隨後加入了年輕人之間,她不免俗地和春田互相客套一番後,彷彿彼此是久未謀面的老朋友般親熱地詳問起春田近況。見春田只差沒從口袋裡摸出行事曆本和母親鉅細靡遺地彙報行程,牧好笑地出手解圍,成功讓母親的注意力重新聚焦於自己。
「業務忙碌是好事啊!凌太你安心工作,我們待會兒就是去給爸爸選個禮物,若看見適合帶去上海的東西我會一併替創一君留意的。」牧的母親笑道,似乎對自己的計劃十分滿意。
「還請母親多多指教!」春田鞠躬道。
送走無視春田嚴正抗議、再三告誡除了買房子以外不能採信春田任何意見的牧之後,三人貌似和樂融融地進了商場。夾在牧的母親和妹妹之間,春田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陪同女士們逛街購物的經驗根本少得可憐。
起初春田想按照牧的建議,安分地陪在兩人身後再適時提供勞力協助,卻很快發現這個辦法有些不切實際。因為兩位女士甫踏入室內就把牧的交代事項暫時拋開,從服裝、首飾、日用品、小家電到奢侈品,一左一右地不斷徵詢春田的看法。偏偏,春田為難地發覺,牧的擔心可能多於了,由於牧志乃和牧空的觀點經常南轅北轍,搞得春田無論附和哪一邊都不對勁,再加上兩人看待事物都頗有主見,根本輪不到春田說話。在這種狀態下,不斷分歧的母女兩人不僅幾乎沒有共識,戰火甚至很快地向春田延燒。
「我覺得創一哥適合穿這個。」空說。
「那我也幫創一君挑幾件。」牧的母親趕緊接道。
「哥說我們總共只有幫創一哥挑三件衣服的額度,媽媽剛才已經用掉一次了。」
「創一君喜歡哪一款?」
「創一哥喜歡哪一種?」
兩人同時轉向春田。
這種時候突然又默契十足......春田張開嘴,一句「都好」黏在上顎。眼前的對話不知道已經重複了多少遍,饒是遲鈍如他,隱約也發覺自己習慣使用的那句話好像正是這戲碼不斷再演的關鍵。春田趕忙將差點脫口的話語拗成:「爸爸的禮物怎麼辦?我們還是先以那邊為重吧?」並順利地得到兩人同意。
於是這個劇本立即被稍作修正,只不過裡頭的主角換成了牧的父親。
春田頹喪地坐在服飾店外提供給顧客休息的長椅中央,雙手掩著臉思索人生。至今為止,扣除坐在馬桶上發現衛生紙用完了,以及不小心把便利商店買的葡萄汁拿去微波後爆炸之類的事情以外,他曾有哪次這麼思念牧嗎?春田沉浸在以往和牧共度的各種情境中,過了一會兒終於平復下來,他微微分開五指,從指縫瞥見牧的母親和妹妹相偕走出門。兩人在離春田幾步之遙處停住,冷靜地討論接下來想去的地點,幾秒後牧的母親轉頭,微笑著,客氣地朝春田說了聲不好意思,便突然和空開始猜拳。
完全無法預料啊!!春田搭著自己的臉皮往下扯,並於心底吶喊。他好像有點理解牧所謂的麻煩是什麼意思。此時春田強烈的希望自己是真的已經體悟了麻煩的真諦,而非還有什麼更恐怖情境的殿後。
一陣膠著結束,空獲得了本局的勝利,開開心心地領著她的錦旗往和母親相反的方向移動。
春田三步一回眸地表達歉意,直到電扶梯將兩人帶離視線範圍為止。
目光落在空身上,春田思忖片刻之後開口:「那個......如果猜錯了抱歉,但小空是不是有什麼事特別想和我說?」
「啊。」空目不斜視地發出一個平淡的單音,「創一哥有跟我哥外出約會過嗎?」
那說的是逛街吧?「有喔。」好在不是什麼令人難以啟齒的問題。春田上下活動肩膀,盡職地幫空拿好為數不多的購物袋。
空點點頭,又道:「會覺得不自在嗎?」
「兩個男人平常也會一起上街買東西,沒什麼特別的。」啊,可以普通的說出口呢。曾經是牧開導春田的說詞,現在已經成為春田真實的想法了。春田有些訝異自己的理所當然,他想了想接著補充,「況且我們也沒做什麼和旁人不一樣的事。」
「這樣啊。」
看著空若有所思的表情,春田終於感覺今天這場家庭活動似乎沒有他想像地那麼簡單,但畢竟是春田主動做出的選擇,眼下倒覺得不後悔。
空沒有繼續話題,開始認真地端詳起兩人身旁的櫥窗。春田也只好等待。
和母親分別後,空反倒不再諮詢春田意見,僅自顧自地進入感興趣的店家,偶爾看到適合作為父親節禮物的商品,就撈出智慧型手機丟群組紀錄。空甚至要了春田的帳號,把他也拉近群組。
春田沒有即時確認聊天室的每一則訊息,但他趁著空挑選化妝品的空檔,遠遠地開了通訊程式。方才空將春田加為好友時,轉瞬閃過的某個畫面一直令春田有些掛心,春田從群組中連進空的個人檔案,仔細檢視著介面上的自訂背景。那似乎是在一次入學式上拍攝的,照片中的牧兄妹並肩站在一棵盛開的櫻花樹下,春田將螢幕拿近眼前,笑容燦爛的空勾著哥哥的手臂比YA,牧則唇角上揚地直視鏡頭。少年有著一張光潔的臉蛋,下巴削尖,顯然比現在瘦的多,頭髮也更直、更軟,深色立領制服嚴實地包覆住頸部以下,讓小小的牧整個人看起來靦腆而青澀。
春田忍不住微笑,他按住螢幕數秒,讓它維持常亮,直到聽聞空的呼喚,才又將手機悄悄地塞回口袋裡。
相較起春田熟識的牧,空更為活潑、外向,但意外地謹慎。春田注視著身旁的女孩心想。空感興趣的東西很多,真正伸手去碰觸的卻很少,但對於心儀的物件又毫不猶豫。
似乎是暫時逛累了,離開化妝品店的空拉著春田往位於觀景露台上的戶外休息區走,並一邊在不干擾別人的狀態下替沿途的景物拍照。
向晚時分,橙紫色的天幕與一叢叢薄雲朝著離岸的方向延伸至無限遠處。露臺上和商場合作的花車與小販也逐漸亮起了燈,人們成群結隊,閒適地穿梭其中。
空似乎整理好了心情,重新打開話匣子:「延續剛剛那個和我哥一起逛街的話題啊......創一哥和我哥出去的時候也會表現出情侶的樣子嗎?」
「什麼?」
「就牽手或是摟摟抱抱,互相餵食......之類的?」空隨意地問。
「沒有做過那些事啦!」
「為什麼?覺得尷尬?畢竟是同性?」
春田靜下來,身邊一對對情侶擦肩而過,他緩緩地搖頭,「倒也不是那樣,就順其自然吧?」春田盯著在空中盤旋、不可思議地變換著美麗隊形的飛鳥,偶有幾隻落單,整體卻仍維持著很好的平衡。
空頷首,快步跑向休息區的圍欄邊,雙手扶住欄杆,下巴靠上交疊的手背,眺望低處拍打著灣岸的浪潮,「真希望我哥也能一起來。」
「是呢。」隨後跟上的春田直覺地表示贊同,想了想又看向空,「啊,抱歉喔!明明你們早就講好了,結果今天來陪你們的是我,好像也沒幫到什麼忙。」
「這跟那沒有關係啦。」空笑道,「我很開心能再見到創一哥哦!而且,就像......即使創一哥覺得『如果哥哥能來就好了』,也不會因此希望我跟媽媽不要出現吧?」
「當然不會,妳們可是牧的家人欸!」春田連忙擺手,同時訝異於空的直接,「再說,我也希望能有機會跟牧的家人好好相處。」
「對吧?」空舉起手機,將取景框對準落日,螢幕微弱的光芒照著空的側臉,她拍了幾張照,認真挑選著保存起來的相片,「其實最近我們一直叫哥哥帶你來,但他怎樣都不肯,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
「咦?」春田愣愣地望向空。
「今天也是,我看哥哥根本沒告訴創一哥我們有約吧?我甚至想說他是不是為了避免我們纏著他帶創一哥來,才找藉口臨時推掉今天下午的約定,雖然很難想像哥哥會做到這種地步就是了。」
不,可是牧擅作主張的時候也是蠻不留情面的喔......?春田心道,有些苦惱、卻又如釋重負。原來牧隱瞞的習慣不是只針對自己啊。
空短短地吁出一口氣後抬起臉,「差不多該和媽媽會合了。話說創一哥都沒想買什麼嗎?感覺今天都是我們倆在逛。」
「......那倒是沒有,」春田老實地回答,「目前最想買的就是VR,牧已經答應幫我直接從網路上訂,平常穿的衣服讓牧幫我挑好就好,然後是一些要帶去上海的東西......唔,其實大概也準備的差不多了。」
「那你有想買什麼給哥哥的嗎?」空昂眸盯著春田,「在離開之前。」
「買個什麼給牧嗎?」空的目光和直白的話語讓春田有些難以招架,總覺得那句離開之前似乎別具深意,他眨了眨眼,絞盡腦汁地思索:「立刻想到的除了食材,再來可能剩下花吧?」
「咦,」空訝異道,「好老套。」
「欸?但除此之外......」我也沒問過牧喜歡什麼。春田歪頭想,他伸出空閒的手比劃著,無意識地噘起嘴:「畢竟牧會在我們餐桌上擺一小籃花,所以總覺得牧要是收到植物應該會開心?比方說......」
「比方說?」
春田張望了會兒,最後鎖定三步外一間移動式花店擺放的樣品盆栽,生氣勃勃的翠綠葉面綴有淺色的不規則花紋,春田伸長了脖子湊近,「比方說這個......斑葉圓葉椒草?還挺好看的。好貴!?這一小盆要五千多圓!?」他驚叫。
空毫不掩飾地笑出聲,「總覺得創一哥你啊......」空離開圍欄,三步併作兩步地來到春田面前。
春田不解地低頭望著空。
身旁鬧哄哄地,一群女孩陸續擠到了圍欄邊,佔據了空本來所在的位子。兩人中斷談話,春田往花店的方向靠了靠,試圖讓出更多空間。
「咦?是小空嗎?」其中一個女孩突然道。
春田下意識地朝那群女孩子們看去,空也恬然自若地回首。
「咦!小空跟......一個大叔?」
「是哥哥嗎?」
「應該不是,我看過空哥哥的照片。」
「但當爸爸好像又太年輕了?」
女生們咬著耳朵談論,對話卻清晰地飄入春田與空之間。其中一名女孩稍微大膽些,她止住閒言閒語,站出來禮貌地向春田打招呼:「您好,初次見面,我們是小空的大學同學。」
「哦,妳們好,初次見面。」不明所以的春田只好跟著點頭。
女孩回以微笑,面朝空直接低聲切入重點:「小空,這位該不會是妳『那個』吧?」
欸?哪個?春田詫異看向女孩,然後是身旁的空。春田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飄移,眉間微微攏起。
「才不是,他是我哥的『那個』啦。」空也乾脆地道。
「咦!?騙人。」其他的女孩迅速作出回應。
所以說,那個是哪個啊?春田忍不住打岔:「等等,妳們在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這個人是我哥的男朋友啦!」空露出一抹天真爛漫的笑容,側身挽住春田,用彷彿今天天氣真好的語氣甜甜地介紹,「所以要說他是我哥也沒錯。」
哇靠,跟牧一樣的行動派!春田瞠目咋舌。
就算春田本人不介意,連牧也接受妹妹這樣替他出櫃嗎!?春田僵在原地,空柔軟的身體貼著他,春田卻只覺得冷汗直流,表面上仍掛起故作堅強的微笑,像隻動物園裡的大貓熊般由女大生們投以高度注目。
聽見答案的女孩們咦的更大聲了。
「天哪!真正的Gay嗎?第一次遇見!」
「其實仔細看還蠻帥的。」
「可以合照嗎?」
「當然不可以啊,要就去跟自己的男朋友照。」空瞇眼,臉上表情不變,不由分說地阻攔,「如果夠了的話,不好意思我們要先離開了。創一哥,我想喝前面那間店的珍珠奶茶!」
「啊?喔?好。」春田後知後覺地應和,任由空拉著他離開,待跨出幾步後,才終於如夢初醒地小心抽回手,並跟空保持一小段距離,「抱歉。」
空搖頭,兩人加入了長長的珍珠奶茶隊伍中,「剛剛對不起,直接就公開了創一哥跟我哥的關係。」
「......沒關係。」也不是完全沒關係,多少被嚇了一跳,但就忍不住會覺得......果然是兄妹啊。春田垂首,拍拍衣服上的皺褶,「我個人是無所謂,畢竟這是事實。可是你哥也OK嗎?還有小空妳呢?朋友們都很驚訝喔。」
「哈,不知道呢,讓我哥知道了頂多被臭罵一頓。」空笑著,一臉蠻不在乎的模樣,「同學的話隨她們怎麼想,身為妹妹,當然要支持哥哥的感情囉!」
「這樣啊。」
兩人隨著人龍前進了一小段距離,空又問:「有沒有人說過創一哥是好人?」
「有啊,還可以被同時當作優點或缺點。」
「是個好人......不好嗎?」
「欸?但如果要交男朋友的話,果然還是牧這樣的比較理想吧?」春田低頭看著身邊的女孩,屈指計算,「頭腦好、工作能力強、家務又一把罩,聯誼的時候可搶手了。」
「而且長得很帥?」
「大概、欸不對啦!外型什麼的倒是其次......」差點被小空的節奏帶著跑。
「吶,我哥的確是很優秀沒錯,」空收回視線,不帶情緒地注視著前方人群,「可他就喜歡創一哥,不是嗎?」
「好像是......這樣沒錯。」
「雖然我哥嘴很壞,但我並不討厭他。創一哥剛也看到了吧?我和媽媽很容易為了小事意見不合,就我哥不會。以前大人不免拿我們兄妹做比較,小時候曾經覺得不平衡,畢竟哥哥總能輕易得到比較多的稱讚,媽媽好像又不太理解我的想法。但哥哥他真的疼我,所以同學們都很羨慕;加上我跟媽媽常常衝突,可後來發覺只要哥在場,大家都可以相安無事,就覺得算了。」
春田沉默地聽著。
「我哥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時,媽媽雖然表現的好像沒什麼,但事後哥卻忽然哭了,哭著跟我媽道歉。那次真的嚇到我,我哥從沒哭成那樣過,何況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好像很完美。」
「是......喔?」春田嗓音乾澀地接腔,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翻騰。
正巧輪到兩人點餐,談話便暫時休止。
兩人人手一杯飲料就定位,面對面坐下後,空彷彿下定決心般地終於開口:「可以問創一哥嗎?為什麼當初和我哥分手了呢?」
「......牧連分手也告訴家裡?」死了,在爸爸面前又扣分了吧?
「說啊,而且你們復合沒兩天哥哥就回來報告了,還把一些之前搬回家的東西又帶走。」
「之前搬回家的東西?」
「你們分手之後他就搬回來了,每天從家裡通車,公司比較忙的時候才會去找週租公寓。怎麼了嗎?」
「沒,我沒聽牧說過這件事。」春田趕忙拋開一瞬間掠過腦海中的念頭,「而且即使你問我為什麼分手也......我當初根本不想和牧分開好嗎?雖然牧有時候直接到嚇死人,但很多時候他都不說自己的事,當時也是牧突然要分就分了,我還以為是我不幫忙做家務,又不能獲得父親的認同,惹他不高興了之類的......」
「唔,姑且不論爸爸那邊,我覺得哥應該不是真心想要創一哥為他做什麼吧?」
「可能吧,但我也不知道牧實際上想要什麼。」何況春田連自己想要什麼都搞不清楚。「牧就毫無預警地說已經不喜歡我了......他都講這麼明白了,我還能怎麼辦?」
「那八成是假話。」空含糊地道。
「嘛,但現在想想......如果我那時能抓住牧,大聲叫他的名字,肯定地說我喜歡他、非他不要,也許牧會願意再考慮看看,也許事情就會不一樣了吧?抱歉,我說的牧是指牧凌太......」自言自語般地講了一大堆,春田這時才想起對面坐著的是年紀小自己超過一輪的、牧的妹妹,嘟噥著自己怎會跟妹妹進行戀愛商談,春田不好意思地抓起飲料猛吸兩口。
「但創一哥做了不是嗎?哥哥是這麼說喔,輕描淡寫地說他被創一哥當街告白了。」
「輕描淡寫嗎?」春田想像著牧講這番話的模樣,嘴角不禁上揚,連眼角的摺子也跑出來了,「嗯!」
「總覺得創一哥你啊......」空雙手拄著臉,眼神明亮地直直凝視春田。
「怎麼?」
「真的很喜歡我哥呢。」
「啊,」春田搓了搓耳後,笑道:「就是那樣吧。」
*
翹著一隻腳躺在床鋪上,兩手墊在後腦勺下注視天花板,隔壁傳來牧洗好澡回到房內,打開吹風機使用的聲音。明知什麼也看不見,春田卻仍不自覺地往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平常被視為噪音的聲響,此刻意外有種使人安定的魔力。
『想到之後客戶可能會一輩子住在這裡,而我的工作是暫時保管他們的人生,就覺得很有成就感。』
『很有春田前輩風格的一句話,我會記得的。』
牧當時的神情在春田腦中不斷盤旋。
與其說是春田風格的一句話......春田將頭擺正,閉上雙眼,思緒逐漸飄回多年以前。
其實最初帶給春田這種觀念的人正是黑澤部長,而春田只是正好認同且接受了他的想法。當然,如今春田對自己所擁有的工作哲學深信不疑,但從一開始,黑澤前輩的帶領方式便不曾讓春田感到絲毫牴觸。黑澤部長總能按照部下的性格,以適合的方式提攜後輩,做為營業部表率的形象也向來深植人心,這點一直是春田十分尊敬並感謝的。黑澤部長說過,是他造就了現在的春田,雖然部長講出這句話的當下場面有些微妙,可春田自己對這句話本身完全贊同。
就像春田在天空不動產的導師是黑澤部長一樣,讓牧選擇了這間公司,並且喜歡上這份工作的武川主任之於牧必然也有重要的意義,更何況他們甚至曾經身為戀人。
「『不是做你愛的工作,而是去愛你做的工作』嗎?」春田呢喃,「可惡,武川主任真是帥氣啊......」
無論是現在以同事而言非常可靠的牧、做飯給春田吃的牧、對春田露出笑容的牧,剛開始都是......吹風機的聲音嘎然而止,春田猛地睜眼,視線轉了半圈,迅速翻身看著擺在邊桌上的紙袋思索片刻,再移到一旁的幾隻機獸模型。
步向房門敞開的隔壁間,春田正好見到牧收拾完明天要用的東西,抓了本書鑽進被窩。
「牧。」春田帶著鼻音慵懶地喚道,他裝模作樣地朝牧的床畔晃過去,一手背在後頭,一手遞出紙袋,「喏,給牧的禮物。」
「春田前輩給我的?」牧瞥了春田一眼,接過袋子,「謝謝,今天買的?」
「對啊,想說牧喜歡吧。」春田說,自動自發地在牧床緣蹭了個位子坐下。
牧往牆邊靠了一些,拉開袋口望著裡頭綠意盎然的小盆栽,笑了。
「謝謝,很好看,但不曉得我照不照顧得來。」
「咦,牧也有不在行的事情嗎?」春田稀奇地說,顯得有點高興。
「當然,春田前輩把我當什麼了?」
也沒聽牧說過自己不擅長什麼啊?春田跟著探頭,決定暫時不要深究,「網路上應該可以找到方法吧?據說這叫做圓葉什麼草來著......?啊咧?」
「斑葉圓葉椒草?」牧幫忙說道。
「對對,就這個名字!牧知道呀?好厲害。」春田佩服地兩眼圓睜。
「不,空把相片發在Insta了。」牧刷亮手機螢幕遞給春田。
「欸!這樣就失去驚喜感了啊?」春田懊惱地點著空整排的限時動態一一瀏覽,「嗚哇!小空也發太多張了吧?幾乎所有我們去過的地方都照了。」
「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牧將圓葉椒草擺在床邊,語氣平淡地拿回手機。
「開心喔,」隔著被子,春田手掌緊貼在牧的腿面,透過薄薄布料,仍舊能感受到底下的溫度,「真希望牧也在。」
兩人同時抬眸注視對方,牧眼睫輕顫,不禁先移開視線。
「啊,春田前輩覺得今天怎麼樣?跟她倆逛街很麻煩吧。」
「哦,雖然一開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但,嘛......還算是挺有收穫的吧?」春田歪頭凝視著牧,臉上的笑意加深,「哎,盆栽被破梗了但是沒關係,因為啊,除此之外春田創一還幫牧凌太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喔!」
「什麼?」
「鏘鏘!限定版Zoids!」春田獻寶似地從身後拿出藏匿許久的玩具模型,還不忘拍拍上頭的灰塵,雙手高捧,笑容可掬地在牧面前模仿展示台360度的旋轉效果,讓對方可以從各個角度欣賞春田的寶貝。
「這不是春田前輩擺在床邊的其中一隻嗎?」牧被逗樂了,越過機器獸看向春田。
「是啊,其實這我有兩隻。」春田將Zoids平放在牧的膝上。
牧順勢垂首,「兩隻一樣的嗎?」
「嗯,當初買這一隻的時候忘記為什麼跟老媽吵架,她就趁我出門把它藏起來,還騙我拿去丟掉了。我因為太生氣,可能也有點故意要唱反調吧?就立刻再買了一隻。」春田笑著回憶道。
「結果媽媽沒有丟?」
「對,所以被她藏起來的那隻我就一直收著沒拆封,想說正好可以帶去上海再組起來。」
牧早就看到春田貼在冰箱門上,預備帶去上海的物品清單中包含Zoids,因此並不意外,「到時候行李超重我可不管你。」
「嘿嘿,反正牧會幫我。」
「好歹自己的行李自己整理啊?」
「總之!」春田朗聲截斷牧,正色道:「它就留給牧了,請你收下好嗎?」
牧沉默不語。
「這樣我不在的時候,它可以代替我陪伴牧。然後作為交換,我也想跟牧拿一樣東西帶去上海。」春田抓著手臂前傾,仔細關注牧的臉色,嘗試從他眼中捕捉點什麼。牧臉上又浮現了對現在的春田而言已經十分熟悉的神情,即便如此,那目光仍一瞬間讓春田將想說的話拋諸九霄雲外,「呃,啊......噢,只是要選什麼東西,我還得再想一下,可以吧?」
牧沒有動,同時也面無表情,「我說,春田前輩。」
「......有?」
牧停頓幾秒後,無預警笑出聲,慎重地抱住那隻Zoids。
「其實是春田前輩怕寂寞吧?」
「被你發現啦?」春田明顯鬆了口氣,毫不猶豫地一把掀開牧的棉被,無視牧的阻撓硬是把自己也塞進去,再躺下來巴著棉被邊緣露出傻呼呼的笑容,「我們才在一起一個月,我卻馬上得離開一整年耶?光想像就超級寂寞的。」
「春田前輩是高中女生嗎?」
「呣,不管性別或年紀,要和喜歡的人分開時大家的心情不都一樣嗎?」
「真有道理啊,春田前輩。」
「還有就是,我希望牧如果有煩惱的事情可以告訴我。」春田斂了笑容,輕聲開口,雖然已經很努力控制,卻不免狹帶一點點委屈,「不管多小的事情都可以,無論是煩惱的、難過的或其他,當然也包含喜悅的心情。像之前那樣不明不白地分開,我這輩子絕對不想體驗第二次了。」
牧吸了口氣,微微張嘴屏息,再恍若嘆息般地呼出,「如果讓你知道了,春田前輩打算怎麼樣?」他望向春田,眼眶有些濕潤。
「也不是說我知道了就一定能幫得上忙,但果然還是會想聽見更多有關牧的事情。就算只有一點也好,希望能更瞭解牧。這樣一來,彼此之間也會累積信賴感,漸漸的關係就會更加緊密了吧?」
牧安靜地凝視春田,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就在春田一顆心七上八下地盤算下一步該如何是好時,牧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這是春田前輩身為房仲業務多年的經驗談嗎?」牧問。
「可能吧?」春田爬起來改為側躺,單手支在耳下撐住頭部,「但我只是想這麼做而已。」
「那......讓我告訴春田前輩一件關於我的事吧?」牧壓低嗓音,將Zoids穩穩地放置一旁,再回過來俯身注視著春田時,那深邃而濕潤的眼底彷彿燃著一簇火焰,「我一直很想以男朋友的身分跟春田前輩做點什麼。」
欸?春田倏然僵在原地,什麼是什麼?他想起了下午和朋友們說這個那個的牧空,心裡偷偷埋怨這對兄妹,但有鑑於前次經驗,此刻春田甚至不敢問出口。
春田盡可能用最小的幅度左顧右盼,再三確認牧真的是在對自己說話,「我、我也是牧的男朋友喔?」他怯怯地道。
「我知道啊。」牧蠻不在乎地笑著說。
於是春田又被吻了。
TBC